【胡靖】我的爱人萧景琰同志（一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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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见】
那场发生在南边的战争引起了全国人民的关注，英雄战士们坐在轰隆隆的火车上等待着首都的嘉奖。胡八一也在火车上，他伤了右腿，不及要害，绷直了坐在战士们中间，一起唱军歌。他转业回了北京，介绍信里给他安排了军区医院的治疗，康复后去食品厂保卫科工作。
火车抵达了北京站，欢迎英雄归来的氛围一片锣鼓喧天，萧景琰和同学们作为欢迎列队在火车站等着，女生手里捧着假花，他和男同学用竹竿撑着欢迎英雄们的条幅，穿着精神的白衬衫，站在太阳底下，偷偷擦了流下的汗。
萧景琰在想当兵的都是什么样子，是不是都身宽脚大，眼神刚毅的不敢直视，张嘴闭嘴都是脏话，别人稍稍不称自己心思了就要大发雷霆去打人。萧景琰从南京考来北京的大学，大四了，家里几辈都是文化人，他没见过军人，只在广播里听过英雄们的风光，在报纸上看过阅兵的整齐划一雷厉风行，打心眼里敬畏当兵的。
“班长，火车进站了。”
还在愣神的萧景琰，被站台上突然迸发的欢呼声吓了一跳，耳畔嘈杂，他踮起脚尖，想看看是谁第一个从火车上下来。
火车上的也兴奋，靠窗户坐着的往外一望，一个个生瓜蛋子抹的漂白儿的脸，惊呼一声，瞅着些好看的女学生！当兵的涌到窗口，挤着往外看。等车门开了，又一窝蜂似的往车下挤，胡八一伤了腿，只能看着他们争先恐后，等车厢里没几个人了，才拄着拐杖下车。
萧景琰被踩脏了皮鞋，流的汗把衬衫里面穿的背心都粘在了身上，他心里烦，看月台上的人越走越少，解开衬衫的扣子，拉着领口往里面扇风。同学们前呼后拥去帮英雄们抬行李，萧景琰蹲在地上收拾条幅，收拾假花。
胡八一拄着拐走路不方便，一下火车就看见萧景琰消瘦的后背撑着一件白衬衣，在大太阳底下，蹲着整理地上的包袱。
小同志，出口在哪儿啊。
萧景琰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回头，看见胡八一一手拄着拐杖，肩膀上挂着个行李包，头发略长，脸上挂着笑，眼底下带着温柔的褶儿。胡八一长得高，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刺眼的光线，萧景琰瞪大了眼睛，感到了一丝凉爽。
这是萧景琰第一次和军人对视，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，可萧景琰却觉得，这温热的眼波他见过。
萧景琰发蒙，脑海里那些对军人的消极印象全部清除，热心劲儿上来了，摘下胡八一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，走到他身边扶着胡八一。他的左手绕过胡八一的手臂隔着袖子，稍稍用力搀着他，感受到了自己的脉搏不安的跳着。
我带你过去。
胡八一心想人民群众可真够热情的，自己这腿也能让自己化成一弱势群体，占社会主义的便宜。
两个人都没说话，萧景琰低着头走放慢脚步让胡八一能舒服点儿，胡八一侧过脸偷看萧景琰，白白净净，一看就是知识青年。
“老胡！”
“嘿！你丫咋这么慢”
萧景琰还纳闷谁这么大嗓门，抬头一看，老远站着一人，挺胖。是王凯旋。
王凯旋紧走几步，在胡八一面前笑的那叫一个灿烂。
“瞅你那儿样，还让人家小同志扶着。”萧景琰不好意思，赶紧把手收回来，在裤线上蹭了蹭汗。
“走吧，车在外面等着你呢。”
萧景琰在嗓子眼里噢了一声，把胡八一的背包从自己肩上拿下来，王凯旋识相接过来。胡八一看了一眼萧景琰，轻声说了句辛苦了谢谢你，拄着拐杖慢慢走远了。
年轻的omega记住了他姓胡，抹了一把鼻子下面的汗，把学校带来的东西整理好就去找同学们了。
王凯旋下乡回来在北京安顿下来倒腾音乐唱片，胡八一半个月前打电话过来，自己要转业了，在北京上班，介绍信都拿到手里了，王凯旋高兴，说咱中央红军终于在北京会师了。王凯旋骑着三轮车驮着胡八一，胡八一感叹，好嘛，北京可真好。
王凯旋惦记胡八一的腿，那么高一大老爷们儿，拄一拐杖，咋看咋别扭。胡八一说没事儿，没残疾，地雷的气流把他炸飞了摔到战壕里，骨折了。
王凯旋说咱哥们儿命真大。
胡八一坐在车斗里唱千万颗红心向着北京，那叫一个豪迈。
萧景琰回到学校一直惦记着他胡大哥的那双眼睛，总想着再见他一面。他愣神，同学叫他去找辅导员他都没听见。
萧景琰从辅导员那里回来带了一个消息，系里四个班一起去军区医院慰问在战场上受伤的的英雄。萧景琰心里有点儿打鼓，他不知道胡八一会不会在医院，他有点儿期待，恨不得现在就去医院看看。但同学们抱怨连连，那天在太阳底下等他们已经够受的了，又要去医院慰问做义工，把他们当保姆使呢？
萧景琰听了心里不舒服，在教室里吼了一声，咱们得听学校安排。
同学们被萧景琰的正义感噎住了喉咙，垂下脑袋，不敢说话。
胡八一骨折算轻伤，医院没给安排床位，给打了石膏就往家里劝。王凯旋看着那道大夫一身白大褂道貌岸然那样儿就来气，拍桌子想跟他理论理论。
胡八一按住他肩膀，王凯旋才没跳起来。“胖子你就别给医院添乱了，我这腿回家躺两天就好了。”
胡八一没住院，萧景琰就没在病房看见他。最开始他在各个伤员的病房来回窜，连床头上的住院信息卡他都看了，有没有姓胡的。辅导员看了都让他稳当点儿，他扫兴，耷拉着脑袋站在走廊里，折腾了一天了，别提多失望，你说在车站那匆匆的一面本没什么，学校都安排来医院慰问了，怎么偏偏找不到他，萧景琰外地来的，平时都走不明白北京的鼓楼，更别说要在北京找到他了。本来因为兴奋而期待的心情变成了失落，心里酸透了，跑进洗手间想洗把脸。
关上水龙头的间隙，他闻到一股烟味儿，然后就听到熟悉的大嗓门，震的他耳朵疼。
“我说老胡你当兵当的怎么脾气都没了，部队给你安排的医院，是医院没做到位，你倒好，怪上我了……”
胡八一拽了一把马桶上的绳，冲水声把王凯旋的话盖住一起卷进萧景琰的耳朵里。他感觉自己在耳鸣，探出身子，看到胡八一打着石膏的腿悬在半空，从厕所隔间慢慢走下来，还在和王凯旋侃大山。
胡大哥。
胡八一觉得耳朵痒，转过去一看，是车站的那个小同志。
“我们学校组织我们学生来医院做义工，没想到你也在这儿。”
“小同志，你给评评理，咱老胡在战场上受了伤，部队开的介绍信写的清清楚楚，让老胡把腿养好了，医院看咱好欺负，不给开病房。”
“胖子你怎么逮谁跟谁说这事儿。”
萧景琰听着两位大哥说话京腔京韵，句尾儿化音都能飞天上去，觉得有趣，笑了。胡八一看他笑，慌了神，心里就像敲响了城门楼子上那口大钟，咚咚的响。
你还是学生？
萧景琰点点头。
在哪儿读书啊。
我学校在五道口，政法大学。萧景琰瞪大了眼睛，加快了语气自己补充，我叫萧景琰，学国际法的，今年大四马上毕业了。
萧景琰一股脑说完，期待着胡八一的下文。胡八一不知道儿哪来的心虚，抢下来王凯旋手里夹的烟卷儿，撑着拐杖准备离开。
萧景琰特别害怕胡八一就这么一走了之，石沉大海，他不想再失望，跟在胡八一身后小心翼翼的说，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下定决心，胡大哥，你可以给我讲战场上的事儿吗。
胡八一到淡定，悬着右腿原地转了个圈儿，“别叫我大哥，大不了你几岁，我叫胡八一，都给我叫老了。”
萧景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，喜出望外的笑了。胡八一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虚，因为他不敢看萧景琰的笑，就像战场上的一颗子弹，不长眼的往胡八一身上射了进去，胡八一不怕疼，受了伤还嘿嘿的傻笑，他知道这不符合正常逻辑，但又流连萧景琰的脸，他觉得自己的心虚理所当然，但却不好意思，耳朵根都红了。
胡八一悬着的腿有点儿酸，才想起来萧景琰要听他讲战场上的故事，Alpha不再回避，“我现在腿不方便，可以给你写信。”
然后萧景琰就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学校和专业，还把他名字是哪三个字清清楚楚的告诉了胡八一。胡八一没太记清，又不肯拉下脸来问他，脑子里没有那个王字旁的琰，研究的研已经是他的知识储备极限了。
“景琰，咱要回去了”同学风风火火跑来，看到萧景琰和这个大高个伤员在说话，回去可以告诉同学们，班长没偷懒，以身作则，和伤员聊天呢，一点儿不怠慢。
这同学叫苏哲，和萧景琰一样细胳膊细腿，一脸的书生气，也是南京来的，大一时候萧景琰提着一壶热水走过走廊的公共电话，听见熟悉的家乡话，两个老乡就熟络起来，成了最好的朋友。苏哲看着胡八一气宇轩昂的脸不敢多说话，打心眼里佩服这些英雄战士。
胡八一看萧景琰一副还有很多话要讲的样子，心里就不舍得萧景琰走，这是他刚来北京第二天，不知道什么五道口，也不知道政法大学到底什么样儿，他想找一天过去瞧瞧，但又嫌这骨折的腿活动不方便。
胡连长第一次嫌弃自己，嫌自己墨迹嫌自己娘们儿。苏哲催萧景琰得走了，萧景琰舔了下嘴唇，一路小跑离开了走廊。
萧景琰走了之后，王凯旋看着胡八一那一脸惆怅的样儿，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“怎么着，你还不好意思了。”
胡八一听王凯旋这么一说真不好意思了，胳膊肘捅了他肚子“瞎说什么。”
萧景琰回到学校，开始为毕业之后的事儿犯愁，苏哲说毕业后想回南京，北方他怎么都不习惯，家在南京心也安稳。萧景琰想回南京，又不想回，啃了一口馒头，过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，我舍不得。
不知道他是舍不得北京，还是舍不得别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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